职场 （一）

万万想不到，总经理光环还在头上闪耀，却突然接到总部调令，降职赴北方分公司当副总。雷总得到消息后，先是“嘭”地关了办公室的门。门痛不过，用回声表示反抗。雷总似已回到私人空间，从心到行为开始了本能释放。先是屁股，似有绳子拉了一般，准确落在老板椅上，一声叹息仿佛用了半生的力，让他的皮椅失去了往日的端庄。雷总很熟练地将双脚伸到老板桌上。脚此刻也来了灵感，懒得脱鞋，直伸到平日不曾去的桌中央，且有意识地将液晶电脑“踢”到一边。雷总一改往日关门便看视频的习惯，慢腾腾地拿起桌上的“大中华”，眼睛基本上定格在前方。打火机捏在手上仿佛成了空气，半天不见主人发火，也生了气，主人试了几次，打火机就是不理。结果让主人做了一个打水漂的动作，将它摔得粉身碎骨。突然有人敲门，雷总立马收了双脚，摆正电脑，跨了几步将打火机的残骸收拾起来，迅速回到老板椅上，说声“进来”——从一个深度思想者变回了正常老总模样。

见是同乡兼生产副总董山冬，雷总发福的脸上挤出职业性的笑让董总坐沙发。他是雷总自同学时代开始一起进公司的同乡。董总因看不惯雷总得宠，总是用他特有方式向铁哥发送雷总并不好色的新闻，结果不出几个月，雷总与公司后勤主管的绯闻，成了全公司干部员工的饭后谈资。但表面上，董总却是雷总最信任的部下和牌友之一。雷总问董总有什么事，董总说，昨天的生产任务完成不错，生产利润创了单日纪录，特地向总经理报喜。其实董总是来看雷总笑话的。雷总见此，便将自己即将调离的消息告诉了董总，并称午饭后动身。董总做出打死也不信的样子。为了表示他不知情和可惜，双眼配合他快挤出眼泪来。......。

一顿午饭，不知吃红了几张锅中虾公似的脸。在董事长带领下，那些平日总与雷总格格不入的同事下属或董事长，此刻都表现出海一样的坦荡胸怀，纷纷搜索枯肠，说些诸如一路顺风，多联系之内的“知心话”。雷总原本内向的眼神，总也找不到目标。对“知心话”一句也听不进去，仿佛此刻他心中的苦水已堵塞了他的语音功能，逃也似地上了总经理专座轿车。情人娇因为工作原因，没有出现在送别现场，使雷总万分失落。娇是她上手最快的情人，也是最爱的一个。因为最爱，他甚至以领导身份与情人丈夫同时出现在她的病床前，而不惜一切后果。

望着迅速向身后离去，目送他的路边风景——桃花朵朵开，青青河边草，这些往日毫不在意的景物，似乎此刻成了他最可靠的人。他想，也许，现在只有花儿草儿最值得依赖，因为她们才不会把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传播出去。他情不自禁面无表情地看着如梭穿过的大地，眼中突然有雾升起的感觉。直觉告诉他，这次突然调离，也许与娇有关，是谁走漏了风声呢？他不得而知。

司机都是老总肚皮中的回虫，原想放点轻音乐或老总喜欢听的《女人花》。但此刻回虫缩了头，不时从反光镜中偷窥老总阴得吓人的脸，只好将屡试不爽的夸人绝技放在舌尖，怕一不小心吐了出去，自讨无趣。

正在苦思如何打破沉闷局面的回虫，突然听到老总平静的指示，“放首女人花听听吧，我想在音乐声中反省”。

雷总此时并没有丧失一个共产党员的党性原则，他渐渐恢复常态，眼中的雾也识趣地回去了。因为经过仔细考虑，雷总认为工作毕竟是第一位的，情人是第二位的。这边的情人想也是白想了。

这时他眼前又浮现董总送别时难舍的表情。他想，希望我走了，董山冬能升上来。

这时《女人花》的音乐终于有机会钻进他的耳朵。